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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在鋪著青石板的城鎮街道上散步。光明圖片/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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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人在小鎮街道上慢悠悠騎行。光明圖片/IC 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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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姑娘在老街巷中漫步。光明圖片/視覺中國
沒有車水馬龍,沒有高樓大廈,有的是放慢的腳步和悠閑的時光……近來,一系列記錄城鎮生活的短視頻及圖文作品風靡網絡。年輕人不僅是這些作品的觀眾,也是這些作品的創作者。
有人認為,這些作品為從未到過“小城”的年輕人提供了一個了解“小城”的窗口,也有人認為短視頻中的“小城”與現實中的“小城”不能畫等號,還有人認為這些作品能否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藝類型還有待觀察。
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的一次“精神返鄉”
從地域的概念來看,城鎮(尤其是縣城),比鄉村大,比城市小。作為鄉村與城市之間的過渡地帶,城鎮既保留了鄉村的寧靜與淳樸,又融入了城市的現代氣息。80后、90后、00后中的很多人,要么來自城鎮,要么有在城鎮生活學習的經歷,因此可以說這里是他們尋找鄉愁和回憶的地方。
對于很多步入社會的年輕人來說,大城市擁有更多的機會和資源,往往會成為大家工作生活的首選之地。但激烈的競爭、忙碌的工作、較高的生活成本,又給這些漂泊在大城市的年輕人帶來巨大壓力。相對而言,生活成本低、競爭壓力小、更有人情味兒的城鎮,仿佛代表著一種與大城市不同的生活環境。
那些記錄“小城故事”的短視頻和圖文作品,大都著眼于“小城”的一草一木、人際關系、情感網絡,自帶一種松弛感、煙火氣、人情味,不僅勾起很多人對家鄉的回憶和懷念,也為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提供了一種紓解焦慮、緩解壓力的情緒價值。通過瀏覽相關視頻和圖文,他們焦躁的情緒得到撫慰,不安的內心得到平復。
除了提供情緒價值,“小城故事”還滿足了不少人的情感需要。前不久,專注于縣城書寫的小說《云落》引發關注。作者說,“有血緣或脫離血緣的親密關系在城市已經很難找尋,在縣城里則依然縱橫交錯、熱氣騰騰,撫慰著人心,家庭與家庭之間還保持著最原始的關系,互助互愛、互幫互襯”。那些網絡平臺上的短視頻和圖文,跟文學作品《云落》一樣,觸動了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引起他們的情感共鳴,這也是其受到關注的重要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講,“小城故事”類短視頻和圖文的風靡,是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的一次“精神返鄉”。
讓人看到不同于都市和鄉村的“第三空間”
在縣城生活的人口雖然占據了中國城鎮人口的大部分,但縣城在文藝作品中的存在感并不強。卡在城市和鄉村之間的縣城,在文藝創作中,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得到足夠重視。
雖然我們早就有《小城之春》《呼蘭河傳》這樣的書寫小城的經典作品,新時期也出現了《陳奐生上城》《人生》等跟縣城生活有一定關聯的優秀作品,但在當代文藝敘事中,“縣城”像是在城市與鄉村之間逡巡的歇腳點,是一個連接過去與未來的“過渡地帶”,完全以縣城中的人、事、物、景為主要內容的文藝作品還比較少。
“小城故事”類短視頻和圖文,記錄的是縣城中的人和事,展現的是縣城的自然風光、人文風情,彰顯的是生活在縣城的人們的審美情趣、心理起伏、情感認同。這些不僅為縣城提供了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也為從未到過縣城的年輕人提供了一個了解縣城的窗口。通過相關短視頻和圖文,他們看到了一個不同于都市和鄉村的“第三空間”——相對于現代城市,這里樓房低矮、道路狹窄,但較之于鄉村,又有著后者不及的現代性、開放性;這里擁有從大城市引入的現代娛樂,也容納著一群具有鄉土氣質的人們。
不應成為一種固定化的美學表達
有人指出,當前的“小城故事”類短視頻和圖文,正在陷入程式化、固定化的俗套。這類作品的色調較暗,背景音比較憂郁,呈現出慵懶的氛圍感。主人公都走在略顯破敗的街道上,徜徉于老舊建筑之間。這些作品與其說致力于對縣城風貌的真實書寫,不如說是為了迎合部分人對縣城的刻板印象。自我嘲諷調侃的情感輸出成為其最終指向,這是這類作品常常受到爭議的重要原因。
一旦被打上標簽,就意味著可能陷入了同質化。有創作者辯稱,他們追求的是一種懷舊風。但懷舊風不應該成為一種固定化的美學表達。我國有2800多個縣級行政單位,縣城之間千差萬別,絕非一句簡單的“懷舊”可以概括。即便懷舊,也不應只有一種風格、一個套路。
如今,縣城仍在飛速發展,鄉村人口在流向縣城,縣域經濟結構在不斷調整,縣城人的思想觀念也在不斷變化。這些都為縣城題材文藝創作提供了新的素材。從這個角度看,縣城文藝敘事不僅空間廣闊,且風格應該多種多樣。
任何文藝創作與美學觀念的表達,創作者都應真正融入其中,不能憑借個人想象進行創作。當創作摒除那些想當然的刻板、無病呻吟的濫情、故作悲憫的優越感和出于臆想的偽魔幻后,真正有價值的縣城題材文藝作品才能出現。年輕的創作者,如果真想了解縣城的生活,不妨去縣城走一走、看一看,那樣呈現出的“小城故事”才會更加真實、精彩。
能否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藝類型有待觀察
“小城故事”能在短時間內發酵,并成為文化熱點,與網絡平臺的推送密不可分。剛開始,一些創作者捕捉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輕人渴望城鎮慢生活”的社會情緒,創作出第一批含有懷舊風的作品。接著,在算法機制的作用下,相關作品被推送到那些年輕人面前,引起他們的強烈共鳴,從而吸引更多人參與創作。
短視頻和圖文的快速更新,雖不斷創造出新話題,但新話題也很快被更新的話題取代。互聯網傳播能在短時間內為相關話題帶來流量,卻很難提升受眾接受相關話題的深度。從這個角度看,“小城故事”話題能否持續火熱下去,甚至帶來像都市文學、鄉土文學一樣的“縣城文學”(我們暫且這樣命名),很多人是存疑的。
以縣城為代表的城鎮是一個多面向、多層次的存在,既可以被定義為廣闊的天地,也可以被限定為一方凈土;既可以被描摹為充滿現代氣息的地方,也可以被視為歷史文化的遺留之地。因此,這類題材的創作,不應執著于對幾十年前縣城的懷舊,而應致力于反映當下縣城中具有個性化的生活閱歷、情感起伏、人情倫理、歷史經驗,為理解中國的城鎮提供一份有深度、有廣度、多維度的“心靈密碼檔案”。
一個文藝類型總是以一定數量的優秀作品為支撐。“小城故事”類短視頻和圖文,雖然累計點擊量達百億級,但經典作品極少。
接下來要觀察,以“小城故事”類短視頻和圖文為代表的城鎮題材文藝作品,能否豐富表達形式、提升美學內涵、增加內容厚度。若能,它可能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藝類型;反之,其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網絡文化現象。
(作者:朱建國,系天津師范大學期刊出版中心副編審、天津市作家協會文學理論批評專委會委員)
來源:光明日報2024年8月28日第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