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玉：鄉夢不曾休 丹青寄鄉愁
中央美術學院6月14日發布消息，藝術家、藝術教育家、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黃永玉于6月13日3時43分逝世，享年99歲。
黃永玉1924年出生于湖南省常德縣，祖籍為湖南省鳳凰縣城，土家族人，曾任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主任、中國國家畫院版畫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他精通木刻、繪畫和文學，一生創作了大量藝術作品，曾于2006年將大量文物和畫作捐贈給家鄉的吉首大學，表達了對故鄉的深深眷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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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只有我的心/親愛的故鄉/它是你的。”這是黃永玉1939年寫下的一段文字，那一年，黃永玉15歲！
當同齡人還在父母懷抱里撒嬌發嗲時，這個追夢少年卻靜悄悄地離開中國最美麗的小城——鳳凰，就這么走了！于是乎，這個“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從此不盡的鄉愁，做著不休的鄉夢，吹著口哨，欣賞著“太陽下的風景”；叼著煙斗，珍藏著那些“憂郁的碎屑”，開始漫漫人生一個又一個“傳奇的故事”。
2006年，黃永玉82歲，這位“湘西老刁民”一路唱回故鄉：黃永玉藝術博物館在家鄉吉首大學剪彩開館，黃永玉不僅捐出他的“家底”：269件歷朝歷代文物，而且還捐出他的“孩子”：20件精品巨幅畫作。
為了太陽，我才來到這個世界
湘西是藝術的富礦帶，黃永玉的藝術之旅起于木刻版畫，曾經浪跡天涯的游子，人在天涯心系故鄉，一直以刀代筆刻寫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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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和爺爺 13.5×18.5cm 1947年 沈從文小說《邊城》插圖。來源：中國藝術報
1947年，黃永玉就為他憂郁且迷惘的表叔沈從文作《邊城》插圖：《風調雨順》《吹笛》《花環》《咬人的大魚》，其刀法勁健，線條細膩，畫面樸野，為表叔名作錦上添花。《坐著的阿雅》（1951年）和《咱們自治州的女演員》（1960年）刻寫的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水般柔美的農家苗女和青春做伴好還鄉的土家女演員，服飾獨特、形象逼真、眉目傳神。《跳儺》（1946年）刻寫的是流傳湘西千余年的戲劇活化石——儺舞，《苗鼓舞》（1955年）刻寫的是苗族民間的藝術奇葩“猴兒鼓”，《趕集》（1962年）刻寫了千里苗疆常見的生活畫卷——趕集。
黃永玉自云：“人是感情的礦物”，漂泊的游子在花花的大上海沒有被電影明星“把身子掏空”（沈從文語），在燈紅酒綠的大香港沒有被黑白兩道人物“把卵蛋刨掉”(自語)，在十年文化大悲劇的貓頭鷹黑畫事件中沒有上吊、跳水、服毒、割動脈，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身輕白虎堂，那是因為這個“湘西犟卵”堅信：人民、土地、祖國、故鄉，世人之大母親也！那是因為這個“湘西蠻子”霸蠻地相信詩人巴爾蒙特：“為了太陽，我才來到這個世界！”
他留下一抹亮麗的印痕
鄉愁如美酒，何處是歸程？十萬狂花如夢寐，故鄉鳳凰如畫的山，如詩的水，永遠是游子藝術家黃永玉懷鄉病的病根：“我有時不免奇怪，一個人怎么會把故鄉忘了呢？憑什么把她忘了呢？你是放在天上的風箏，線的一端就是系著心靈故鄉的一切影子。惟愿是因為風，而不是你自己把這根線割斷了啊！”（黃永玉《鄉夢不曾休》）
黃永玉丹青寫湘西風景，早期作品有《冬景》（1977年）、《都良田山居》（1978年）、《故鄉水巷》（1978年）、《故鄉北門》（1978年）、《家鄉雪霽》（1978年）、《家院》（1978年）、《自家樓上看別家》，那是傳統水墨的故鄉，黑白氣韻的鳳凰，黃永玉用傳統的水墨精神和中國書法的筆法，繪寫了故鄉數入夢里的吊腳樓、古城墻、古庭院、古水巷；中期作品有《鳳凰》（1980年）、《清沙灣》（1985年）、《鳳凰滴水鄉》（1985年）、《鳳凰北門》（1985年）、《月是故鄉明》（1986年）、《堤溪雪霽》（1987年），那是夢幻般的山水，現代彩墨的故鄉，寫意傳神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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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阿詩瑪像》 25.5×12.9cm 1955年
黃永玉用七彩的顏色，排筆書法的骨法用筆，師法造化的寫實技法，遺形取神的寫意，繪寫了世伯田名瑜如田園詩般的故里清沙灣，水影一體燈火迷離的鳳凰北門，外地浪游幾十年的子弟夢中的第一站堤溪；后期代表作品有長卷《湘西寫生》（1995年）、《鳳凰清沙灣》（1996年）、《鳳凰三月》（1996年），那是歷史長河式的全景長卷，水綠如藍，墻白如玉，瓦黑如墨，樓聳如石，閣高如山，人涌如潮，物流如市……這“永不回來的風景”，清明上河圖式的故鄉，在子子孫孫無窮無盡的湘西人心中，在藝術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一抹亮麗的印痕！
他繪寫出湘西人之魂
湘西山迷人，湘西水誘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把湘西人寫到骨髓里去的是表叔沈從文，把湘西人畫到靈魂里去的是表侄黃永玉！
南宋陳郁《藏一話腴》論人物畫云：“蓋寫其形必寫其心；否則君子小人，貌同心異，貴賤忠惡，奚自而別，形雖似何益？故曰：寫心惟難。”湘西人黃永玉寫湘西人形，傳湘西人神，畫湘西人魂，堪稱今世第一號。《沈大大像》（1950年）是額上每條皺紋都飽經滄桑的湘西老人，《場上》（1955年）是剽悍英俊的苗家男子，《石匠》（1955年）是古樸如山石的土家漢子，《童子樣》（1979年）則是野性未泯、稚氣未脫的湘西老少爺們兒的生活群像圖，還有那扎口麻袋狀的酒鬼瓶，酒鬼瓶上那個“酒鬼背酒鬼，千金不嫌贅，酒鬼喝酒鬼，千杯不會醉”喜洋洋樂陶陶的老酒鬼，黃永玉皆用張樂平漫畫式夸張的筆畫，抽象派變形的形象，繪寫出古今中外湘西人之魂：思維上天馬行空，言語上霸蠻稱雄，情感上悲憫天下。在不可知的命運的偶然中，敢愛敢恨，敢生敢死！
作者：覃代倫
來源：中國民族報 2023-06-15